孙康宜教授住宅里的“猫宅”

我特意在她家的猫舍中拍照留念。

这间猫舍有近十个平方，放了一张桌子及一些杂物，当然，也有很大的两个猫床。——说实在的，这间猫“卧室”有我儿子的卧室那么大。

何况，窗外，朝阳的阳台上，还放着一只专供猫晒太阳、睡觉的摇篮一只。

至此，我不想对室内的装饰再做详细的描绘了。

值得一提的是孙康宜教授的大书房，足足有200平方米大，下面是一寸厚的地毯，周围是林林总总的书。——还有巨大的书桌。

我想仔细谈谈这件住宅的外面。前面是六亩大的草坪，间致地种着冬青、松树、灌木，后面是十多亩大的森林，其中还有一个湖泊。我想到湖边走走，主人说：别，别去，湖边有野鸭子，她们很private,不喜欢被打扰。

我一下子就被主人的豪宅吸引，羡慕的不得了。

“花很多钱的，”男主人说：“这草坪、灌木、树林、湖都要找帮工、园丁、杂工来做事情，很贵，维护起来很贵的。”

我不由有感叹起来，这些草坪、树林是公众的，这种公众服务居然比自己居住的要求更贵、更复杂。

猜猜，今天谁来为你点餐？

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来开一个文章的头，实际上，我重点要说的是午餐。

孙康宜教授驾车带我去吃午餐。她坚持一定要让我吃一顿地道的美国餐。因为餐馆很远，所以要驾车去。

乡村公路的两边是士兵一样整齐的树木，不知不觉，汽车已经滑走了20公里。

停好车，我们一起走进一家叫IHOP的餐馆。

里面就餐的人很多。——看起来，孙教授对这里很熟的，不断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，甚至一个男士把自己的小孩叫过来将孙教授介绍给她。

“这是这里面的经理。”孙教授轻轻告诉我。

我不明白，她和这里的经理这样熟，为什么他均不出一张桌子给她，而让她一直在门口等着，等其他的人吃完走后再就坐。

过了大约40分钟，终于有一位服务员过来，将我们带到一张餐桌前。

我们刚刚坐下，两份菜单递过来。

“CAN I HELP YOU?”一位女服务员走来过来。

孙教授抬起头，一看，怔了怔，轻轻笑起来。一面指着我，介绍道：“从哈佛来的文安教授。”

“这位，”她顿了顿，看着我：“是我的女儿，”她又笑起来“可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，叫她来给我们服务，呵呵……”

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什么？这位小20岁的服务员是大名鼎鼎耶鲁大学终身教授孙康宜的女儿？她在这家餐馆打工？她……今天为我们服务……？

天哪！

“点菜，点菜，点你最爱吃的。”孙教授一脸的平淡，催促我点菜。

手忙脚乱，晕头涨脑，匆匆点了一道三明治。

“别惊讶，文安，我告诉过你，我的女儿在一家餐厅打工的。我支持她。”

“可是，我还以为……在纽约呀，在大的酒店，做经理、做领班，而且，我以为她放假回家了，你会好好照顾她的，你……你只有这一个女儿呀。”

“这个女儿还是我42岁的时候才生的！”孙教授看起来对我的惊愕反应一点都不以为然“这是在美国，这就是美国，美国的奋斗精神，我，希望我的女儿做一个这样的人。”正说话的时候，服务员过来了，“这个壶里没有开水了，请加一些。”她对女儿说。服务员急忙带着歉意的笑容把茶壶拿起来。

“下一次，一定要记住，好吗？”妈妈对女儿说。

“是的，一定的，我马上就送过来，您用餐愉快。——小姐，你还需要什么吗？”

我茫然的摇摇头。——我还没有完全从惊奇中醒来，我还在回忆那一只奢华的阳台以及阳台上晒着太阳的猫，还有，沐浴在阳光中的草坪、树林、湖泊围绕中的豪宅。

“谢谢你。”服务员轻轻的道谢，走开。

“文安，菜上来了，请用吧。”孙教授提醒我。

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在来吃饭之前，孙教授提醒过我的：美国精神就是自强不息、奋斗不止的精神，每一个年轻人都以白白接受父母的遗产为耻，他们要求自己开创事业，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开创自己的人生，别人，包括父母是无权干涉的。

“孙教授，请问，你愿意你女儿在这里做女侍应生吗？”我疑惑的问。

“当然！当然！当然！我支持她。”孙教授一迭声地肯定：“她自己选择自己的职业！要知道，我研究中国文学，她从很小就对管理感兴趣，现在快硕士毕业了，完全可以去酒店、银行、旅游工资找到职位，如果我肯帮忙，她也会在大学里找到工作，但是，她不喜欢呀！她喜欢餐厅热融融的气氛，她喜欢自己的服务给别人带来满足，挺好的，我为什么不支持？”

“我想说的是：在国内，各种工种之间是有区别的，这一种工种好过那一种工种啦，……”

“不，”孙教授打断我：“不，在美国，扫大街的和当总统的是一样的。小心呀，你的思想很危险了。”她很严肃地看着我，一下子就不再是那个和蔼亲切的朋友了。

我不敢吱声，低头吞咽。

“在前几年，有一个叫约翰逊的神职人员，因为他的影响力比较大，有人建议他去竞选总统。他倒是同意了，他的妻子坚决反对，并且说：如果你去当总统，我就和你离婚！——他最后就放弃了。这也是美国精神，总统并不比其他职业高贵。”

我又怔了怔。——在中国，只有为妻的舍命让丈夫当官的，也有为夫的为了当官抛妻舍子的，那里有妻子不让丈夫当官，而丈夫为了妻子放弃当总统的事呢？

“你知不知道，这是我最喜欢的美国精神，人人都生活在自己认可的生活方式中。”孙教授又说。

一餐饭在我巨大的情感震撼中不知不觉地吃完，而那位服务员将我们的餐具撤去、换上茶后就忙碌在其他几个台面上去了，很显然，她有很多工作要做，不停的在各个餐桌中穿梭，我看到她的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闪烁。

这一滴滴辛苦的汗水，也是她母亲最为骄傲的吧。

“走吧”孙教授说，起身到收银台前交钱。

我一时口渴，随手端起茶壶要添一点热茶在自己的杯里，润润口，——但是，茶壶是空的。

我看到孙教授已经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，突然就明白了这位母亲的苦心：她一定也看见了女儿额头上的汗水，不忍叫她添水，所以才起身走开的。

——我就这样忍不住被感动：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呀。

她在签单。

“给小费吗？”我问。

“你说呢？你觉得她服务的怎样？”

“很好呀，很周到。”

“那就给吧。”

“给多少？多一点？还是少一点？”我狡猾的问。

“一般吧。”教授淡淡的回答。